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。在林林总总的洋节中,对我们传统节日冲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。据说有外国人感到不解,为什么不信神的中国人对宗教色彩如此强烈的圣诞节那么感兴趣?我想,国人热热闹闹地参与其中,大抵是相中了其情趣吧:圣诞树、雪花、星星、彩灯,戴红帽背口袋的胖老人、驯鹿、雪橇……而我们本土无论什么节日,基本上都只剩下吃之一途了。
不过,我们其实也有圣诞节,历史上的事了。他们的是耶稣生日,诞嘛,我们的也属这一范畴。除了特指孔子生日,还泛指神、仙、佛、菩萨等的生日,当然,主要是皇帝或皇太后的生日。李白《天长节使鄂州刺史韦公德政碑序》说:“采天长为名,将传之无穷,纪圣诞之节也。”这里的“天长”即天长节,就是唐玄宗的生日。《元史·世祖纪五》有好几处提到“圣诞”:至元十年(1273年)“丁丑,圣诞节,高丽王王禃遣其上将军金诜来贺”;次年,“辛未,高丽王愖遣其枢密使朴璆来贺圣诞节”;再次年,“丙寅,高丽王王愖遣其枢密副使许珙、将军赵珪来贺圣诞节”。这里的“圣诞节”,指的都是忽必烈的生日。
明人撰写的《万历野获编》中也有多处言及“圣诞”。如《禁革斋醮》条:嘉靖六年(1527年)秋,“时届圣诞”,世宗皇帝说了套冠冕堂皇的话:“朕思每年初度,一应该衙门援例请建斋祈寿,夫人君欲寿,非事斋醮能致,果能敬天,凡戕身伐命事,一切致谨,必得长生。”事理明白得很,但谁要是相信,谁可能就要上当受骗。行必果的话,如何理解流传后世的“嘉靖嘉靖,家家俱净”?
清人笔记《啸亭杂录》也说:“凡遇列圣、列后圣诞、忌辰及元宵、清明、中元、霜降、岁除等日,于后殿行礼,神位前设有等镫酒脯果实焉。”
瞧,这么一罗列,至少自唐迄清,“圣诞”的说法就挂在古人嘴边。我疑心,正是有这个说法在先,汉译之时,才有Crisimas成为“圣诞”的可能。而我们的圣诞叫法之所以被人家抢去了风头,“圣”太多因而“诞”亦太多是一个重要因素吧。并且,圣诞在我们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,历代不少皇帝的生日还有自己专门的节名,全搞乱了。举唐朝为例,前面说过玄宗的圣诞叫天长节(后改为千秋节),肃宗的叫天成地平节,代宗的叫天兴节,穆宗的叫庆诞节,文宗的叫庆成节,武宗的叫降圣节(后改为庆阳节、寿昌节),宣宗的叫寿昌节,懿宗的叫延庆节,僖宗的叫应天节,昭宗的叫嘉会节(后改为乾和节)……圣诞名跟他们的陵墓名似的,眼花缭乱,用到的时候得翻工具书才行。
唐玄宗的圣诞节一定热闹异常,其所以大肆庆生,自然是大臣的溜须拍马,“百僚表请”嘛。每到这天,“天下诸州咸令宴乐,休假三日”,除了“赐宴设酺”,唐朝特有的舞马也要在这个时候“舞于勤政楼下”。与此同时,文人们也各显身手,比如王维就有《奉和圣制天长节赐宰臣歌应制》,“灵芝”、“庆云”一类的话说了不少。玄宗自己更是忘乎所以地自吹自擂,“风传率土庆,日表继天祥”云云。此前,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圣诞到来时,底下的人也以为找到了献媚的机会,不料刘秀认为自己即位虽然已经30年了,却是“百姓怨气满腹”,没什么好庆祝的。这种清醒的认识,后世能有几帝?
俱往矣。外国的圣诞,至于今日我们竟有了举国欢庆的意味,这在前人肯定是万万预料不到的。当年,利玛窦把耶稣像引进中国时,时人(姜绍闻《无声诗史》)看到后说:“所画天主,乃一小儿,一妇人抱之。”度其语意,还是有一点感到奇怪乃至轻蔑的成分呢。不过,话说回来,面对我们传统节日日渐式微的不争事实,一味责怪人家的入侵无济于事。“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”,在我看来,让我们的传统节日具有或曰恢复情趣,就是一个现成的发力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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